奏~獨身進行曲

95年指考作文，寫的真有感覺～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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鄉下老家後院裡那架秋千就要拆除了。

爺爺過世以後我就很少回老家，這次特地回去，送我與爺爺的鞦韆一程。

再次看見我的鞦韆時，我莞爾地發現，它的樣子還是那樣古樸，沒有一點特別的地方，

悠閒地懸垂在後院那株大樹上，隨著夏日的午後輕輕擺盪著。



坐在我的鞦韆老友身上，回憶搖晃我稚氣的笑顏，盪過浮雲飄過的藍天，飛入白雲深處。

我的歲月蹲距在昨日的鞦韆架上，來回擺盪。雲飛雪落，暮鼓晨鐘，都隨著鞦韆盪向遠方。



從小身體就不好，咳咳喘喘的，於是家人便用緊張兮兮的愛，將我嬌囚在那只他們捧在手裡的精緻鳥籠裡，

如同幽禁一隻病奄奄的小鳥，整日只准吃睡。

真想長出一對翅膀，窗外的小鳥而從來不停下來等等我，

帶著我飛出這個藥味瀰漫的小房間，方往外頭的花花世界...



「爺爺，為什麼小鳥會飛？」「小鳥有翅膀阿。」爺爺慈愛地摸摸我的小頭顱。

「爺爺，我也想飛。我不要整日待在家裡...」



「想飛阿...」爺爺皺著眉頭想了想，說道：「好，爺爺做個翅膀給你。」



隔天，後院裡多了架鞦韆。

爺爺告訴我，這是沒有翅膀的人類飛上天空的道具，

他笑著說，以前有個叫唐明皇的人，說盪鞦韆是神仙的遊戲。



我小心翼翼地踏上板架，怯怯地拉著麻繩，小幅度地擺盪。



「爺爺，我怕。」爺爺笑著托住鞦韆架，

「就算掉下來，我也會接住你的。」



於是我膽子越來越大，越盪越高，越盪越高。



爺爺說的沒錯，鞦韆可以實現想飛的願望，鞦韆是飛翔的道具，鞦韆把我盪上青天。



身體大幅度的擺盪，裙襬隨風獵獵作響，我則翱翔如隻翩翩小鳥。

清風豪邁地撞在臉上，爺爺推著我越盪越高，我愛上鞦韆，愛上飛翔，愛上這前所未有的自由與舒暢。

鞦韆讓我把自己提高了一點，我於是看到遠方，也許不是太遠的遠方，

但畢竟是籠子以外的世界，於是看見了春夏秋冬。



「爺爺，你想飛嗎？」

「爺爺想，但是爺爺老了，飛不動了。」爺爺看向遠方的眸子，在搜尋什麼樣的風光？



「爺爺，你想飛去哪裡？」



爺爺看著牆外，沉默許久，最後淡淡地說：「...爺爺的故鄉。」



「那是哪裡呢？」

「那是一個有山有水的好地方...那裡的春天很美，開滿了花，那裡...那在很遠的地方。」

「為什麼不回去呢？很遠可以搭飛機飛過去。」



爺爺寂寞地笑了笑，沒有回答。



長大以後，我才明白爺爺為什麼沒有飛向他那麼想飛的故鄉。

亂世裡的故鄉，本來就是回不去的，搭飛機也飛回不去。

爺爺說盪上鞦韆就可以飛，於是爺爺在身後托著我，幫我飛上青天，然而他的年紀已經做不上鞦韆了。

飲過太過濃稠的人生，便無法輕盈地隨風擺盪。



家人笑我念舊，那麼老舊的鞦韆有什麼好留戀的。

他們不懂，這個鞦韆搭載過輕飄飄的時光，搭載過想飛的夢想，搭載過一對祖孫樹蔭下的絮語......

曾經，在遙遠的童年，在暖暖的薰風中，有一個小女孩輕巧地踏上板架，緊緊握住麻繩，

有一老人慈祥地陪他的孫女盪鞦韆，有一個老人把他的孫女盪上青天。

有兩顆心，隨著鞦韆飛向籠子外的世界。



爺爺老繭雜生的暖手把我盪上天際，自己則長眠地底。

他的形骸以輪迴成故鄉的山水，靈魂則投胎成我想飛的意念，以及後院裡的鞦韆架。